一句话记一生

ABrittany

每年立冬，母亲都会让我打电话给远在乡村的姨父，邀请他来家中做客。
　　
　　母亲的盛情在我看来纯属多余。姨妈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，平时两家少有来往，这门亲戚早就应该断了。但母亲并不这样想，她说姨父家一直没有脱贫，我们理应接济他。
　　
　　姨父会在我打过电话的第二天上午，坐着他儿子开的一辆农用三轮车来我家。母亲早早准备好了饭菜，还让我提前买了白酒。
　　
　　姨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，喝酒时，更是把精力全部集中到酒上，小口地喝，细细地品，似乎在酒中体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。姨父吃饭的时候，母亲就在她的卧室里翻箱倒柜，寻找一些旧衣物，打好包，准备让姨父带走。
　　
　　微醉的姨父话多了起来，讲起农村生活的艰难与拮据。姨父没有撒谎，我也曾陪着母亲去过姨父家几次。在如今这个时代，姨父家平时炒菜也很少放油，家中有电灯，但他晚上仍旧摸黑吃饭，一个月的电费不足一元钱。母亲边擦眼角边再次起身，把我刚给她买的一桶花生油提到姨父面前，并掏出500元钱，让姨父买些油盐，补贴家用。
　　
　　开始的时候，姨父要物不要钱。母亲假装生气，看到效果不大，她就说：“你们村的大米，我是最喜欢吃的。这些钱算是我买大米的，下次你给我带些大米来吧！”姨父勉强接受下来。以后每年姨父来的时候，总会带上100斤大米，母亲照例会拿出500元钱给他。
　　
　　记得有一年，姨父主动来我家好几次，每一次都带些大米、花生什么的。母亲给他钱，他照单全收。我开始有些厌烦姨父，忍不住在母亲面前说了几句刻薄话。
　　
　　母亲大为光火，说：“姨父过去对我们家是有恩的。他今年之所以来我们家的次数多，是因为儿子得了一场病。在他家遇到困难的时候，我们不帮他，谁能帮他呢？“母亲的话让我感到一阵羞愧。
　　
　　今年立冬刚过，姨父再次应邀而来。母亲重复着过往坚持了10多年的程序。我忍不住问母亲：“姨父过去对我们家有什么恩情啊？值得咱们每一次都兴师动众地接待他。”
　　
　　母亲盯着我的眼睛说：“只为一句话。在我们家最困难、吃了上顿没下顿、我快要绝望的时候，他说：‘你们城里人爱面子，如果真的到了要饿死人的地步，俺带着自己的孩子要饭给你们吃！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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